Nonexistent

时光似乎顺着斑驳的墙壁流向了过去,没有Dante,没有Sparda,异乎寻常的安宁,连身体也开始变得慵懒起来。

窗外夹带着黑暗的风从破败的窗子缝隙闯进来,在吱嘎作响的家具之间呜咽嘶鸣,潜伏在附近的恶魔将垂死的哭号沿着风肆虐的轨道铺设开来,Eva却只是抱怨了太过杂乱的客厅,围着蓝白色相间的围裙,走向布满了灰尘的厨房,嘴里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民谣,歌词似乎是关于一个悬崖上的蛋,荒诞而没头没尾,倒也适合这个被黑暗笼罩的早晨。

Vergil,”Eva从厨房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搓了两下,“还是不肯吃东西吗?”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她的孩子坐在落地窗前,从下数的第三块玻璃已经碎了,带着血腥味的风撩拨着同样不再完整的窗帘,像是有个人躲在窗帘背后,用手有节奏地、闷声不响地扯动着布料。

“我母亲死了。”Vergil的手放在桌角上,那里覆盖有描绘着地狱之花的冰冷金属片,在说出这句答非所问的句子时,那只毫无血色的手稍稍屈起,仿佛想要离开却没有离开,如同被看不见的丝线缚住的灵魂。

“诶?”Eva将手指放在唇边停滞了一下,“你这孩子,和妈妈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吗?”她笑起来,抬手想触碰他。

“呃!”喉间感觉到冷冰冰的刀尖让她缩回了手,笑容却没有因此消失,而是带上了些许苦涩。

“虽然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很高兴……”Eva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垫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正在盛开的紫罗兰,“你是在生妈妈的气吗?我让你和Dante两个人离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桌子上苍白的茶杯泛着迷离的光彩,一丝淡淡的香味攀着Eva的指尖一寸一寸直到嘴角。

Mundus把我困在这里,是想干什么?”Vergil并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从被Dante重伤到败给魔帝,他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受到的损害比过去好几年合起来的还要多,让他回忆起幼年在魔界苦苦求生的那段日子。但是他不得不警惕闯入者,这个和他母亲没有任何区别的女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无法分辨。这个建筑物的四周围绕着恶魔,而且数量不少,个个虎视眈眈,他无法做出乐观的判断,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阴霾吞噬了时间,腥风咬啮着伤口与骨头之间的缝隙,疼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我不知道,”Eve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只知道你要是不吃点东西让身体恢复得快点,是没有办法打败外面那些东西的。”她握着拳头,指了指窗外面目狰狞的恶魔。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当年我刚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一样,”她突然轻笑了一声,“因为是在奇怪的地方遇到那个笨蛋的,结果一直把我当做恶魔,差点就把我杀了。大概是因为似乎已经被它们杀了一次了,居然不怎么害怕它们,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耐心的母亲转过脸去望着窗外,一只有着巨大绿色眼睛的恶魔正在用长满了鳞片的爪子掀开摇摇欲坠的窗框,褪了漆的木条明明是快要垮掉的样子,恶魔却无法真正破坏它,仿佛冥冥之中有其他什么在阻止这幢建筑物的彻底毁灭。

“妈妈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死,但是我在这里,我看到我的孩子也在这里,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就是Eva,”她再次尝试去抓住桌边的那只手,“Vergil,让我帮你。”

“你帮我的最好方式就是消失。”那么无情的话就从那张嘴里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并没有用太重的口气,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母亲……”Vergil费力地将手中的武器举起来,“死了。”与其说是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体力恢复也许只是错觉,但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用右脚支撑起整个身体,右脚向后一踏,阎魔出鞘,锋利的刀刃应声而出,横着向Eva的脖子划了过去。

Vergil!”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的动作,Eva反射性的往后倒去,只觉得身体被某个力量往后一扯,居然躲过了致命的袭击,阎魔只是在动脉的外侧划出了一条细细地血痕,还有几丝碎发飘落,Eva整个人倒在地上有些恍惚,金色的发丝散开,眼前被散落的碎发模糊了视线,她想起从前某个地方的向日葵,她曾经用这双手拉着两个孩子去观赏那片温暖的属于太阳的花丛,两只手心各捏着一只稚嫩的小手,三个人呆呆地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忘了原本应该在意的花朵。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

然后太阳落了下去,再美丽的金色也便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Vergil。”她在刀尖刺入心口的一瞬间,抬手抚上了Vergil的脸颊,手心贴上皮肤的时候,她发现那过于苍白的颜色并不仅仅只是让他外表看起来冰冷而已。致命的一击停了下来,Vergil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随后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刚刚的动作让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才恢复了一点点的伤口再次绽裂开来,这一点也不寻常,和他平常的恢复速度相差太多,但是这些已经在母亲那双浸满了悲伤的眼睛和带着暖意的双手中变得微不足道,这是这么多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被Eva触碰到,她的温度是一个人类的温度,身上完全没有恶魔的气息,就像是她的母亲真的还活在这世上一样。

“你对我有所怨恨,因为我只是个人类。”Eva尽量扬起嘴角,她的手在发抖,比起也许让自己死了一次的恶魔,被自己的孩子用刀抵着心口是更加恐怖的经历,但是她不想表现出任何怯懦的神情,因为母亲在孩子面前是却对不能垮下去的存在,Vergil不易察觉地用贝齿咬着下嘴唇,刀尖却还没有丝毫的颤动。四周恶魔的喧嚣声比刚才更加明显了,也许数量又增加了一些,门窗战栗的声音如同由远至近的鼓点,纷乱而不可控制,魔界正在准备着为叛徒的血脉举行夜宴,他们的四周却悄无声息。

“对不起。”她用双唇吐出这句话,像是一句温柔的咒语,胸口的刀刃终于以一个很小的弧度抖动了一下,一直阻挡着汹涌浪潮的堤坝终于出现了缺口,漆黑的风呼啸着撕开崩塌的缺口,为顽石吹奏起送葬的挽歌。

“我并没有恨您,从未。”

我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时间仁慈地将安宁滴落了一秒,随即恶魔们狂欢起来,到刚才为止还苦苦支撑的破败建筑物终于轰然倒下,碎裂的石块在坠落地面的一瞬间迸裂四散,如同绽开的花瓣,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浇灌着花蕊,围绕着篝火的魔界居民欢呼着,一拥而上。

崩塌吧!

破坏!

被毁灭了!

来唱歌吧!

这让人痛苦而甜美的歌谣!

盛开吧!

注定在地狱扎根的紫罗兰!

Vergil
看着Eva的身体远离了自己的身边,朝着黑暗中飘去,她看上去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像是残夏的蝉翼,像记忆的碎片,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撕碎,让他想起记忆中永远不想再回忆起的某天,某个阳光无情目睹的下午。于是,他用尽了这具被侵蚀的身体最后的一点力气,伸出手去,这个距离如此遥远,遥远到他可以有时间去触碰那些在“只有向前”的人生道路上不曾触碰的“回头的风景”,突然间,摔碎了记忆的默片。

——如果当时……

他感觉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好像脑子里被塞进了棉花。

——如果您没有死去的话……

所有的一切都在侵蚀着身心,已经没有都少时间保持清醒了。

——我……

还有两个手指的距离。

——我们就……

Eve
感觉自己的腰被托住了,随即肩膀也被扶住,接着,她发现自己正被紧紧抱着,他们浮在空中,四周是任何黑暗已不足以形容的深渊,她的身体正在冒出黑色的烟雾,紧紧地缚住了Vergil,而这个母亲的孩子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无言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靠在肩头,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不……不,Vergil快离开我,快走!”Eva意识到了些什么,忽然慌乱起来,想要挣脱开那个怀抱,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从腿部开始,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化为了黑雾,化为吞噬Vergil的罪魁祸首。

“妈妈,”Vergil闭上眼睛最后说了一句,“那个笨蛋,过得还不错。”

“是吗?”Eva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泪水也随之滑落。

终于这暂时的肉体完全成为了束缚的网,将那个怎么也不肯屈服的灵魂一寸一寸勒紧,窒息感夺走了生命的气息和思考的能力,死亡的匣子敞开欢迎新在居住者,魔界的宴会正式开场,他瞥了一眼那三只如同在嘲笑他的血红眼睛,对着手中的灰暗告别,面对着最深的黑暗坠落。

当我最后一次失去您,我才想起,自己是如此地、如此地深爱着您。


Fin.


注解:最开始那首Eva唱的关于鸭蛋的歌曲,是暗示《鹅妈妈童谣》中的一首:
蛋在断崖之上孵着 

孵着孵着掉下来了,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马,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臣子, 
蛋也不能再恢复原来的样子… 

很应景吧╮( ̄▽ ̄") 
over

Free Web Hos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