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 weather Good day Good luck by 跟但丁混的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弥漫着大雾的早晨,被云层遮掩的太阳还未能驱散夜晚的余韵,整个世界被灰白色笼罩着,有些昏沉沉的。

 

那是那天第一个电话——很少有人会在那个时间订餐,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店里的服务员汤姆是一个刚刚来这个城市不久的年轻人,充满热情但是鲁莽,我不想刚刚雇佣的店员在上班的第三天就因为大雾在他不熟悉的街上摔断腿,所以代替他去送那份PIZZA——当然,没有忘记锁好我的收银机。

 

浓雾让人分不清方向,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在大雾的遮蔽下变的若隐若现,偶尔有行人从浓雾里出现,又如去年万圣节的幽灵一样,瞬间就消失在雾里。

 

机车在电话里的地址前停下,眼前的建筑是一座有些破旧的建筑物,有些破败的外墙给人一种直观的时日无多的感觉。

 

敲开了门,打开门的是一个银色头发的年轻人。赤裸着上身,被垂下的发丝遮住的天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点疲倦,里面的大厅里有摇滚乐的声音传来,带着和他听众的年龄匹配的一种张扬和淡淡的颓废。

 

“你好,我是来送PIZZA的,大号,没有橄榄。”

 

年轻人挠了挠头,蓝色的瞳孔里有些迷茫,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纸币混杂的钞票,递了过来。

 

13$,谢谢,你过多了。”

 

我从那些钱里取出13$,将多余的钱和PIZZA递了过去。

 

年轻人接过PIZZA和多余的零钱,转身进了屋内。当我步下台阶时,屋内的摇滚声突然开大了些。

 

那应该是与这位奇怪客人的第一次碰面,简单直接,甚至没有一句对话。

 

在一个弥漫着让人不知道方向的浓雾的早晨。

 

那次诡异的地震后一个月,我在另一个街区重新开了店。地震的赔偿很优厚,虽然我们也被告知要对某些事情闭嘴。

 

汤姆干的很不错,工作的顺利让他有精神很多,还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于是每到夜里,店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默默的擦着酒杯。

 

门被推开的那晚,我本来想早点休息。但是醒目的银发让我打消了主意。

 

“一个大号的pizza,还要一大杯的啤酒。”

 

年轻的客人穿着红色的皮质风衣,在吧台前坐下,侧分的银发无法遮住的天蓝色的眼睛让人觉得充满了活力。

 

“不要橄榄。”

 

啪的一个响指,他补上了一句。

 

或许这段时间让他改变了什么,不过这样的感觉不坏,这样一个安静的晚上,如果来一个带着摇滚和哥特味道的颓废青年,在这里点上一份pizza,然后对你唠叨他们“崇高”的理想,那毫无疑问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晚上。

 

“我本来以为这个时间不会来客人。”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啤酒,先痛快的喝了一大口,才将视线从墙壁上的女性海报转到我身上。

 

“我的活总要晚点来,今天算挺早了。”

 

他耸了耸肩,回答的有点漫不经心。

 

“上次地震后一直没接到你订pizza的电话,我还以为你搬走了。”

 

说起来,因为这个年轻人的消失,汤姆还专门对我提起过。

 

“你们管那次叫地震么。”

 

他似乎总算找到了一些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没办法。”我摇了摇头,“有些东西不能随便说,既然他们解释这是地震,我们就当它是地震。”

 

听了我的回答,他紧闭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一种夹带着许些嘲讽、自嘲的苦笑,似乎不想被人发现,他的视线又转到了桌子上,略微低着的头,应该是在回忆什么东西。

 

有些尴尬的沉默,恰好在这时候,烤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次地震后,你去哪儿了。”

 

pizza推到他面前,我随口问道。

 

“去处理一些……父亲留下来的事情,还有兄弟的事情。”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回答。

 

“原来你有个兄弟。”

 

这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他的家庭。

 

“那是个笨蛋,不要提他。”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pizza,好像咬的是他的兄弟一样。

 

“我也有个兄弟,不过他现在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我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那块怀表放在桌上,怀表的里侧是我兄弟在他十八岁生日派对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还很青涩,带着年青人特有的一种傻气,鼻子上还黏着一块生日蛋糕上的奶油。

 

“看着挺傻,但是比我的那个要好多了。”

 

他瞟了一眼照片,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给了我兄弟一个中肯的评价,又低下头开始啃pizza

 

“他的确很傻,为了他自己的理想,他和我父亲闹翻了,现在正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组建自己的乐队。因为这件事,我也从家里搬了出来。”

 

他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畅快的叹了口气,才慢悠悠的回应:“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至少现在没有。”我耸了耸肩回答道,“我倒很希望有点什么,不过他一直没有消息。”

 

听着我的叙述,他抬起头,视线又游离到了柜子上的灯,似乎又回忆起了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他又拿起一块pizza塞进嘴巴里,嘴里模糊不清的轻声嘟囔着,虽然模糊,却唯有最后那个一摸一样清晰可辨。

 

看来,我兄弟曾走过的路,他的兄弟也曾走过。

 

“还要啤酒吗?”

 

“你请客吗?”他用手拄着腮帮,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

 

“算我的。”

 

他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

 

替他把啤酒倒满,我从柜台下取出一盒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你不要吗?”

 

他摇了摇头,眼中有一点清晰可见的厌恶。

 

“我不抽烟,虽然我不介意别人抽。”

 

香烟的味道在小小的店铺里弥漫开来,不大的店里飘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

 

“有时候我必须承认,我挺羡慕我的兄弟,他能按自己的想法去活着。”

 

“即使他的想法很愚蠢?”

 

他喝了一口啤酒,用一种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的语气发问。

 

“应该叫单纯吧,不管如何,那种能去走自己定下的路的人,总是值得羡慕的。因为他们不会去和那些羡慕周围的人一样,带着各种的不甘心。”

 

听到这句话,他好像若有所思,却又马上就恢复回来,将剩下的pizza和啤酒一扫而空,一饮而尽。

 

“正好,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早已过了平常打烊的时间了。

 

BYE。”

 

他挥了挥手,站起身,出了店门。店里,立刻又变的安静起来。

 

我沉默着酒杯和pizza的盒子收拾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坐的位置上留下的一些钱,两杯啤酒和一个pizza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着手里带着点余温的钱,突然有点想笑,或许和他的那位兄弟有关,但是比起当初那个不算零钱的他的确变了很多。那带着些迷茫的天蓝色双眼和内涵的情绪,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身上了吧。

 

将剩余的东西收拾完毕,关上了店门,转过身时,却发觉在旁边的路灯下,他有些孤单的身影还未离去。

 

“如果,你的店里有为了特殊事务头疼的人。”

 

他从他的风衣里掏出一张纸片,递了过来。

 

“让他们打这个电话。我的店…已经开张了。”

 

他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充满自信和骄傲。

 

“我会的。”

 

似乎觉得非常的满足,他抬头看了看夜晚的天空。

 

“天气预报说明天或许会有雾。”我说。

 

“不,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他坚定而自信的说。

 

然后他转过身,挥手告别。

 

未被云层遮挡的月光洒在街道上,照亮了他前方的街道,他沉默而缓慢的前行,无视街道两旁未被月光触及的阴暗小巷。在那些小巷里不知道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与未知的挑战,但我想,在那条被月光照亮的道路的尽头,应该有他想要的前方。

 

这是记忆里第二次的会面,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还是老样子。”

 

“稍等。”

 

“今天来的比以前要晚啊。”

 

“嗯,有点棘手的活计,比预想的要稍微多花了点时间。”

 

眼前的男人的双手交叉着放在面前,不能很好的看清楚他的表情,不过对于他而言,所谓的棘手也不过是多几颗子弹的事情吧。

 

“你那个亲爱的汤姆呢?”

 

他瞥了新来的女服务生一眼,随口问道。

 

“正在和他的女友商量怎么养孩子。”

 

我耸了耸肩,手轻轻一推,已经做好的草莓圣代顺着吧台滑到他的面前,他接过圣代,却没有立即下口。

 

“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他又将视线转移到新来的女服务员身上,虽然带着调侃的语气,但是眼神里却没有轻佻的味道。

 

“仙蒂是个好女孩,你感兴趣了?”

 

“算了吧。”

 

他平静的嘴角抽了抽,表情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怕的。”

 

“啧,不尝试过是不会明白的。”

 

他叹了口气,将视线转移到别处,看起来最近有些不太顺利。

 

“我说,那不是你的兄弟么。”

 

他指着旁边墙上一张海报说着,那张海报上,是一群看上去年轻但不青涩的青年,捧着乐器挥洒青春的样子看上去充满了激情。

 

“没错,这家伙组建自己乐队后干的很不错,这是他们第一次专属演唱会的海报,那家伙少有的给我送了一份过来。听说他们现在正在筹备第一张专辑。”

 

坦白说,第一次见到这张海报的时候,还真有些吃惊,我那个看似莽撞的兄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应该说出乎周围人预料吧。

 

“呵,做的不错嘛。叫什么名字?”

 

他舀了一勺圣代,咬着勺子有点含糊不清的问道。

 

Cream fantasy。”

 

“噗……”

 

他嘴里咬着的勺子差点掉下来,说起来当初知道他给乐队取了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无法相信一个摇滚乐队会取这种名字。那个家伙,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忘记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把一块奶油蛋糕拍到他脸上了吧。

 

“他也是很努力才能走到这一步,能坚持自己的道路这么久,其中有许多的痛苦应该只有他自己知晓。”

 

“我觉得他应该希望自己身边有能理解和支持他的人吧,虽然我和我的父亲都做不到这点,不过看来他的同伴做到了。那家伙,现在应该真的很幸福吧。”

 

在我说这些的时候,他一直默默的低着头品尝着草莓圣代,像他这样的人,在那副有些冷淡的外表下,应该也潜藏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情感吧。

 

“说正事。”

 

被清空的杯子滑到我的面前,杯子里的勺子叮当乱响,好像在催促什么。

 

我点了点头,从吧台下面取出几张折着的纸片,顺手一送,纸片沿着刚才杯子的轨迹滑到他的面前。

 

“最近的活计,比预想的要多,恐怕你要多辛苦一下。”

 

将手里的纸片快速的翻看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扬起了名为骄傲的弧度。随手把那些纸片收入怀中,他站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

 

“这是?”

 

拿起面前的那张用记号笔潦草的写着01的光盘,他望着我。

 

“这是我兄弟和他乐队专辑的样盘,里面有他们试录的几首单曲。如果你有空,不妨听一下吧。”

 

“如果他们唱的不够好,我会写信去把他们骂一顿。”

 

他转过身歪过头说了一句,将光盘放入口袋,推开了店门。

 

“老板~刚才是你的熟人吗?”

 

仙蒂踩着滑轮溜到吧台前面,笑着看着我,她脸上映着的星星图案让她身上的青春气息愈发的浓郁。

 

“算是吧。”

 

我擦拭着手里的酒杯,看着他与外面等待的金发女性回合,两个人渐渐消失在小巷里的深处,淡淡的回答到。

 

“看上去是个很奇怪的人呢,是玩音乐的吗?染了那样颜色的头发,还背着一个那么大吉他箱子。”

 

仙蒂望着那个没入黑暗的身影,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将一杯弄好的饮料递给仙蒂。

 

3号桌的。”

 

“是,老板。”

 

仙蒂踩着滑轮离开了,那充满活力的身影,应该会成为年轻人的焦点。

 

抬头看了看窗外,被云层中透射下来的阳光照亮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行人让这个午后的世界充斥着更鲜活的生命力。就和被白云遮挡的阳光一般,直接,却不刺眼;热烈,却不狂热;平和,却不平淡。

 

“这是个好日子。”

 

我轻轻的说道,手里的杯子折射着透进来的阳光,映出一片光幻迷离的色彩

 

“你看上去很高兴。”

 

不停的灌着啤酒,双眼笑的快要眯成一条缝,任谁都可以看出眼前这个男人的高兴与兴奋。

 

“因为我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小子。”

 

他拿起酒杯晃了晃,又给自己加了一大杯满的。

 

“那真是非常有趣的小子。虽然我想暂时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是吗?我倒是很久没见过你这么开心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随口问着,手里继续擦着酒杯。

 

“年轻、热情、纯情、冲动、执着,但是并不是很自信。”

 

他耸了耸肩,又大口的干了一杯。

 

“关键是,我在他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了一些我兄弟的影子。”

 

“你很少提到你的兄弟。”

 

“他毕竟不是一个存在在光明底下的正传人物。他不是英雄,他不应该存在在诗里、书里、戏剧里,对于他而言他的存在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转向了墙上那张有些陈旧的海报上。那张陈旧的海报,是Cream fantasy庆祝他们第六张专辑突破百万销量的庆典演唱会,只是时过境迁,一系列的事情让那张曾经象征辉煌的海报蒙上了尘埃。

 

“他毕竟和你的兄弟不一样,他的路没有别人可以陪伴。”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或许,那条路的前面连未来也不曾有过。”

 

“自从那次演唱会以后,乐队走的走,散的散,很多人都认为Cream fantasy不会再回来了。不过我想他不这么认为。”

 

我看着海报上我兄弟那张成熟却未曾褪去激情的脸庞,心里如此的坚信着,不为别的,因为那是我无可救药的笨蛋兄弟。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因为你的兄弟,你才在这里对吗。”

 

他喝了一口酒,将半满的酒杯举到他的面前。透过啤酒和酒杯,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我能感觉到,那双天蓝色瞳孔中带着的一点点惆怅和回忆。

 

“那时候我是个傻子,我不是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只是对兄弟的离开感到无法接受,因为父亲那时候认为我们根本无法让自己生存下去。”

 

为自己倒了一杯,又在里面加了两块冰块,我小小的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沁人心脾,这样的深夜,让人突然兴起了讲故事的心情。

 

“当时我并不认同我兄弟的做法,但我更不想认同我父亲的想法,所以我才离开那里,选择了去证明自己。”

 

实际上,回想起来,自己的行为应该只能称之为愚蠢吧。

 

“然后,就是这样了。”

 

我微微一笑,笑中有苦有甜,我相信他也能体会为那种一时冲动选择而付出的代价,虽然我们两个人的差异非常大。

 

“说起来,今天下午,我记得有一个新的服务员,是你新找的么。”

 

他大概也不想再谈过多的东西,岔开了话题。

 

“准确的说,那不是我新找的,而是他来找我的。”

 

我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他是我的侄子。”

 

“他才刚刚成年,我的兄弟因为最近的打击,正在计划筹备着新的乐队,对于家庭里的事情……不能像平常那么关心,就如同他那个年纪一样,现在他的情绪并不算是很稳定,所以和我兄弟闹翻了。他就那么跑了出来,就和当初我兄弟也就是他父亲一样,只不过他有了值得投奔的对象而已。”

 

“这让我想起我之前遇到的那个小伙子。”

 

他哈哈大笑,然后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

 

 

“你知道他当初如何形容他和我兄弟的吗?他说,他和我的兄弟完全不一样,他不想继承摇滚,也不想搞音乐,他希望有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肆的大笑着,用手拍着大腿,爽快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店里,配上阴暗的灯光倒是有点诡异,不过,这是记忆里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开怀大笑吧。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这个侄子并没有明白,他和他的父亲,其实一摸一样。他并没有继承我兄弟对音乐的喜爱,但是却继承我兄弟的执着、倔强,还有敢于叛离的叛逆的灵魂,我的兄弟的确有一个和他一摸一样的孩子。”

 

“真是个有趣的小伙子。”

 

他痛快的喝着,痛快的笑着,我想,他大概觉得从那个服务员身上看到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时光。

 

“夜已经很深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夜了,深到所有在阳光下无法出没的邪恶可以肆意行恶却无人可以斥责。

 

“我的活计要开始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背包,将最后一杯啤酒灌下肚。

 

“走之前,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我叫住他,因为有些事情,不得不与他交代。

 

“什么?”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微笑着问。

 

“大概再过几个月,我就不会再开这家店了。我的父亲,在几月前病逝,他的遗产是我们家传的一座农场。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回到那个农场去了。”

 

我用着平静的语调叙述着,他平静的听着,只是他的双眼却渐渐的眯上了。

 

“我想把我的这家店交托给我的侄子,到时候,由他接任这家店的老板。直到他想明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为止。”

 

“我希望他做的草莓圣代和pizza,不会比你的难吃。”

 

说完,他转过身,挥了挥手。

 

“我有我的归宿,就和你也有你的一样。”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最终回到自己的归宿。”

 

他推开门,红色风衣裹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漫漫的黑暗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声响,夹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凄厉哀嚎。

 

半年后,当我带着我的行李抵达那个农场后,我才能去静静的看着,那个我父亲以及祖辈成长的地方。

 

“在这里签个字,交接的手续就完成了。”农场的管理员将一份文件递到我的手上,简单明了的说明了一切。

 

将最后的手续补完,管理员便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我看着管理员在地平线上渐渐缩小的身影,将背着的行李放下,走到农庄的门口——在那里,有一把躺椅。

 

这把手工制成的老旧躺椅,是从祖父辈就存在的。结实的木料上,有无数时间留下的痕迹,这把椅子的每一点,都是我先辈的回忆。手指扫过扶手的瞬间,仿佛还能感觉到祖父、父亲他们粗糙的大手抚摸历史和岁月的痕迹。

 

在躺椅上坐下,那一瞬间,仿佛自己与这个农场还有这个躺椅的历史以及回忆,合为一体。

 

我从怀里掏出那张海报,象征着Cream fantasy复活的海报上,我的兄弟的脸带着点点的憔悴,未变的,依旧是那简单直接的激情。Cream fantasy复活的演唱会,完美无瑕,给予所有曾期望他们的人,最直接最美好的回应。

 

我曾为了证明自己而离去,却未曾想,我又为了证明一些东西而回到了这个起点。我和我的兄弟都已证明了想要证明的东西,只是他还没有要寻找归宿的那天,他还有追求的自由,而我,却回到了这里,完成了一个简单的轮回。

 

我想起父亲曾说过的,的确,我未曾可以从这个归宿中离开,即使到最后,我的归宿仍是这片充满家族灵魂的土地。这个世界、这片土地,从未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死去。因为,死去的人之后,会有新的人,来到这块土地,去继承那些古老的精神,背负起古老的责任,尽职而尽责。

 

我闭上眼,我能感觉风的呼啸,我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云在风的吹拂下那缓慢的流淌。

 

我闭上眼,能听到,马蹄在大地上有韵律的击踏,我能听到,风的指挥棒吹过草地,草儿那整齐划一的演奏。

 

我闭上眼,能感觉这个农庄,这个农场,在时间流逝中的变化,能感觉到身下这把躺椅,包含着无数传承的记忆。

 

这是一个好天气,是一个好日子。

 

感谢上帝,是你赐予我,这份能让我回归归宿的好运气。

 

好天气,好日子,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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